爱如明月

  漆雕有安  

【纯双道墙八月产粮活动】不是故人归

元素: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故人

预警:OOC/带了一点旧文的私设,不影响阅读

 

将春未春的时候,忽的来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大半天才停。

本来不欲停留的宋岚被这雪兜头盖脸的扑了一面,只好随便找了个破庙避雪。雪一停就又准备继续赶路,却没曾想出来一抬眼就呆了。

他来时漫天白茫茫大雪,也没注意四处景象,现在出来一看,这破庙正对着的小山实在眼熟。

眼熟地心如刀绞。

——真像白雪观后面那座山啊。

宋岚神情有一瞬恍惚,突然想起了孩童时。

就算后来再怎么傲雪凌霜,还没剑高的时候总还是顽皮的。那时候的自己除了练剑基本上就在山上瞎跑,不到观主来叫绝对是不肯回去的。观主来叫他的时候还总耍赖,气得观主时常追着要打他。

想到这里宋岚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似乎看到了观主气急败坏的样子。

后来他稍稍大了点,也不知怎么的就沉稳了许多,却还是总呆在那座山上。一是为了照顾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喜欢乱跑的师弟师妹们,二就是在这山上看到的天空格外干净纯粹。

——一如晓星尘这个人。

晓星尘……

晓星尘……

宋岚心里慢慢地念出那个被他如举世宝粹般珍藏在心底的姓名,垂下眼帘,看了看满地白雪皑皑,又想起他以白雪为名的故土,紧紧抿起了嘴,决定去那眼熟的山上走走。

就当是,触景生情吧。

 

宋岚踩着和(huo)枯枝的雪上山,引了一路的“嘎吱”声作伴。

刚到半山腰,这声响就停了。

他停在一丛被白雪覆盖颇有些熟悉的褐黑灌木前,仔细地打量着灌木上破雪而出的新绿,干涩的眼眶忽然有些泪意。

他下意识去拭,却只摸到一手冰冷的皮肤。愣了一刹,宋岚才想起他现在已经是个活尸了。

连人都算不上了,哪还有眼泪?

想到这里,宋岚面上看不出悲喜,只沉默地去拈枝顶鲜活的绿,看了半晌又凑上去嗅了嗅叶子上散出的清香味。

他果然没有认错。

宋岚本以为这种每逢破雪才长出好叶的茶树唯有白雪观才有,却没料到会在多年以后在异乡陌壤重新见到。

只是久别重逢已非当年人事。

这茶只需要粗炒一番就可以,炒完后白中带绿,香凝而不馥,端的一派高洁君子作派,深得他喜欢,连游历都没忘记带一袋子出去。

宋岚回忆着过去的事,件件鲜明欢快犹如发生在昨天,让他苍白僵硬的面容上都有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还记得晓星尘相当喜欢这茶,自从尝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总要想出各种由头喝上一盏。他也乐在其中,次次都是顺水推舟地就应了。

他当年回观路途上,还想着要再多带点出来,省的再看见晓星尘没茶叶喝了之后一副恹恹的样子——虽然是很可爱。

然而,

然而……

想到这里,宋岚脸上才生起的浅淡笑意又消失了,面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甚至是灰败,眼眸也黯淡了下来,全身的生气似乎都被带走了。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小心地将生出的新叶摘下,准备到附近的城里去找个铺子炒一炒。

也算是,睹物思人吧。

 

进了城,日头才将将偏西。

宋岚随意找了家茶坊,请他们帮忙炒茶。

他本就面色苍白眼眸黑沉,此刻心有郁结就更加颓唐不似活人,一开始把迎客的小二给吓了一跳。但在他拿出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之后,这点小问题也就不算什么了。

宋岚给的银子不少,茶坊自然不会怠慢,连忙请他先在店内坐下。待炒完茶,还要让他先尝一尝这茶炒得是否合他口味。

虽说口味之类对于现在的宋岚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但他想了想也没反对,便坐在店里等着了。

宋岚坐的地方正对着大门,正好让他借着门外街上傍晚的热闹景象打发时间。

但也就是打发时间了,街上如何吵闹繁华在宋岚眼中也不过是一幅寡淡画卷,甚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道少年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听到这声音,宋岚就像是酷夏天被人往怀里塞了块冰似的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精神了。

原本这街上来来往往嘈嘈杂杂不知多少声响传来传去,听在宋岚耳朵里也不过是一团模糊,让他没法分辨也懒得分辨。

但这少年声音给他的感觉就完全不同——林籁泉韵般,像加了特写一样。他甚至能清楚地从纷扰中分辨出这少年说了什么语气如何。

宋岚似乎有了猜测又不敢确定,久不见波澜的心脏像鼓擂似的扑腾。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宋岚忙不迭从怀中取出个空荡荡的锁灵囊来,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向门外探看去。

他去看声音的来路,心里像揣了个活兔子,攥着锁灵囊,紧张得苍白的手上崩出了黑色的筋络。

感觉到锁灵囊上残留的微弱气息似在雀跃,宋岚心里也逐渐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来。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盼些什么,像星星火苗被突兀点燃,又像多年陈种微妙发芽。

当真看到来人时,却是火苗覆没冰河新芽无奈枯萎,但又从无凭无依的高空稳稳落在实处。

他一点也不像晓星尘。

但他过得很好。

来人长相俊美,一身大家出来的傲骨,眉眼间尽是张扬随性,整个人是写意又风流,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若不是手中锁灵囊的雀跃微光,宋岚绝不会把他和一向温和的挚友晓星尘联想到一起。

宋岚看着走过的少年,看他满面笑意,勉强勾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他看着少年毫无察觉地从门口匆匆走过,慢慢踉跄着倒退,坐回了椅子上,仰起头紧紧地闭起双眼,似乎想要止住眼中汹涌的酸涩。

这样就很好。

那些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伤人的回忆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了。

——就算当年种种都成过眼烟云,只有他一人还视若珍宝。

——就算物是人非事事休,相逢不相识。

那也很好。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只是,有点难过罢了。

宋岚仰面倚坐着,手背盖在眼睛上,整个人就像一尊被遗落在时光的河流里停滞不前的雕像,冰冷惨淡,毫无生气。

他忽然想到了当年自己终于找齐晓星尘灵魂的时候。

 

宋岚当时其实心心念念着要唤醒晓星尘,然后两个人再把当年没来及去看的地方游历一遍,再把当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做一遍,还有当年没来得及说的话也要向对的人再一一说一遍。

可惜世上之事总不得尽人心意。

可惜他想的太多。

宋岚怀揣着承载他挚友魂魄的锁灵囊在那处荒郊野岭整整坐了一天,从日光乍起坐到夜幕横盖,从满怀欣喜坐到哀毁骨立。

他想起了薛洋这恶贼犯下的种种罪行,又想起了晓星尘拔剑自戕时溢于言表的痛楚。

宋岚抬头去看满天星斗,唇角扯出苦涩地弧度。

罢了,罢了。

能与这璀璨星河同行一程已是莫大幸运,何苦再去奢求能将无边星河拥入怀中?

他垂眸去看手中朴素的锁灵囊,眼光中是满溢的温柔和不舍。

蜻蜓点水地吻了一吻锁灵囊,宋岚颤抖着眼睫抬头去看顶上星幕,那尚不为人知的绮念也被永远地深深地埋葬,只在心上的荒冢上开出不败的繁花。

 

“噹——”

宋岚的回忆被小二放下茶盏的声响打断了。

宋岚无力地睁开眼,瞥了一眼门外,给小二一小锭银子,又从怀中掏出纸与炭笔,问:

“你可知刚才走过去的公子是何人?”

小二试了试银子,笑得是眼睛都睁不开了,说话也是欢快极了:“刚才走过去的公子啊?那可不得了!是我们城主唯一的孩子,也就是这个城的少城主了。因为是老来子,城主和城主夫人宠的不得了,恨不得时时捧在手上含在嘴里,生怕他有半点不快活!”

小二顿了顿,又看了看宋岚的脸色,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少城主是真的不错,长得俊,性子也好,平时和我们也嬉笑打闹的,从来不摆架子!啧啧啧,老实和您说吧,我们这城里十个姑娘有九个都是喜欢少城主的,剩下那一个估计还是喜欢姑娘的!”

宋岚听着小二的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说失落吧,却又心头发热满怀满足和庆幸;说欢喜吧,却又满心断垣残壁黑沉沉的夜幕不见星斗。

他手里还攥着老旧的锁灵囊,往门外看去,只看到一片似乎亘古未变的星河夜幕。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直到此刻,宋岚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那个曾和他一路并肩霜华拂雪双剑同行闯过倥偬岁月的明月清风晓星尘已经不见了。

他有些恍惚地端起茶盏往嘴里倒,满嘴弥散的苦不堪言

——半点也不似当年滋味。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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